Cheesecake Cemetery

【萨杰】【加勒比海盗5】The Spanish Blue Diamond西班牙蓝钻石(七)

补齐前面的

杰克的眼睛慢慢睁大,每句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要么是结结巴巴的要么就会显得他粗俗。
“真是慷慨。”他尖刻地说。“你就突然放弃一探真相了?”
“在你改变主意之前,是的。在码头那里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我们就两清了。”他说,俯身捡起那把掉落在地的小刀,掏出钥匙,打开书桌抽屉的锁,把刀锁进抽屉,“在明天之前你待在这里。我猜我得把房间里的危险物品全部清理一遍。还有一件事,你没必要对我撒谎,就你从事的行业来讲,一次背叛还不至于让你想要置你的同伙于死地,要是你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估计我也很难替你解决问题。”
“说得好像我求过你掺和似的。”他恼怒地说,“没人管教过你不要插手别人的私事吗?他不是我的朋友。你也不是。”
“我从来没奢求过做你的朋友,宝贝,实话实说,我为那些人担忧。”他发笑似的说,“现在街上满是被吓坏的骗子和强盗,而当人们感觉害怕,就会有人被谋杀。维拉的死只是导火索,更多的人会莫名其妙地死掉。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尽力不让你我成为他们之一。”
杰克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我以为站在走廊上的那十几个人不是摆设。”
“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有些头脑清醒的时候呢。但你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厚颜无耻之傻瓜白痴。”他将雪茄搁在木盒上,带着清晰圆滑的卷舌音,流畅地骂道,“别忘了,就是因为你,才让我不得不从我所有的下属中多调走一半的人去看管马车,剩下的人顶多能在我们被围堵的时候拖延个五分钟。如果你想让其他人为你挡子弹,你得先让自己值得他们这么做。”
杰克冷笑,指甲刮了一下鼻尖,“好吧。你不让我走,也不留人在这里守着我,你到底想怎么做这件事?。”
“我还没决定好,但是要说我决定了什么的话,那就是我不会让个小鬼为了替我抢回钻石或者报自己的私仇参与帮派火拼。”
“相比之下公开绞刑确实好很多。”
“你说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他的眼睛显得发灰,右手搭在腰带的银搭扣上,肩膀歪斜,声音温柔低哑,“我永远不会想办法伤害你,宝贝,你帮了我忙,我也会尽力帮你,这是朋友之间该做的,虽然你不是个朋友,但我不觉得我会为此损失什么。”
街上传来了枪响,接着是马蹄飞快踏过沙地的声音。有人高声呼喊,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愤怒更多。
“你保证让我全身而退。”
“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是的。”
“但是如果我想要的不止那些?”
“我会考虑。”
杰克站得更近,他眼睑闪烁,呼吸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颤抖。萨拉查没有让开,他依旧用手指夹着雪茄,目光停滞在杰克的脸颊上,那里有两块深粉色的云团,与铜色的皮肤相比并不明显。
“你确实是个男子汉,不是吗?你什么也不怕。”
“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你担心得太多了,宝贝,既然你决定这样做,就没必要装出个男人模样。”
一阵密集的子弹打穿铁皮,扫射过一楼的门廊。接着某样重物从屋顶坠落,落地时沿着阶梯滚到道路中间,几块瓦片震碎在路面上。有人跑过街道,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完全消失,也不再有枪声,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萨拉查等了一会儿,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吩咐卡洛斯去外面看看。待他回来,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然后他再次合上门,夹起已经燃了一半的雪茄,回到窗边,拉开帘子往下面扫了一眼。“他们处理好了狙击手。我知道我没办法让我的人完全不参与这场混战,他们送走马斯埃杜的时候胡安和勒萨罗就埋伏在房顶上了。我知道你要找麻烦,所以才做戏给你看。唯一意外的就是你没被吓到。”
“你这该死的混蛋。”他犹如呓语般地喃喃道,向他走近。“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倒。”
“一个想要保护你的混蛋。”他看着杰克,眼神像凝固的煤油,“你该感谢我,宝贝,别瞒着我。你知道我会帮到你的,总是如此。”
杰克站在他面前,脚跟离开地面,手臂缠住萨拉查的脖子,闭上眼睛。他的嘴唇很软,潮湿得像雨后墓地的泥土。萨拉查在此之前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选择了无视那可笑的微弱预感。部分的他知道这是大错特错,但当下他却找不到一个好理由来拒绝。
他的手掌抚过杰克的后颈,感觉到沙粒般的微小突起,除此之外像摸在温热的釉瓶上。杰克轻声叹息,慢慢分开他们的嘴唇,从萨拉查身上滑下来,落回地面,磷火般的光线在眼底闪烁。
他有点迷糊,手停留在杰克的辫子里,轻轻拨弄挂在他耳朵上的金扣环。“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宝贝?”
他没得到回应。杰克抿起嘴唇,对此守口如瓶。他傲慢且胜利地微笑,眼睛显得明亮,狡黠。“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你不是那么虔诚。”
“我是犹太人。”他不假思索地说。
“送我支烛台,提醒我光明节的时候为你的灵魂祈祷。”
“你在谋划什么?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但我想不出原因。你应该信任我,在这里你没有多少朋友,特别是动乱爆发之后,我会是唯一一个愿意给你提供保护的人。你不会想惹我生气。”他抓住杰克的腰,将他拉近,语气近乎绝望,“告诉我。”
他大笑出声,挣脱萨拉查的手臂,往后倒进长椅里,伸开四肢,把所有的软垫都踢下去。
萨拉查感觉他的耐心在流失,他冷下脸。“或者你更愿意见识见识真正的枪子,门总是敞开着的。”
“你不会把我扔出去。如果你真考虑过这么做,你早就付诸行动了。既然你直到现在都无所作为,就说明你没这个意图。”他漫不经心地说,屈起膝盖,靴子踏在椅背上,“你虚张声势是因为你喜欢我。每个人都喜欢我。”
“不是每个人。你是个接吻好手,但没那么好。我喜欢你的脸蛋,在巴比伦你会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你年轻,漂亮,夸夸其谈,但是你活不长久。”他冷笑道,“我不会把你扔出去,你说对了,因为没谁能让你陷入困境,除了你自己。”
他眨眨眼,“我指望着你呀。”
“是啊,你当然指望我。”萨拉查将烟头在窗帘上按灭,留下一个焦黑的破洞,“我会把你留在某个地方,给你一笔小钱,然后你又会麻烦缠身,最后死在热带岛屿的酒馆里,肝硬得像块珊瑚礁,血里都是鸦片的味道。”
“那会伤透你的心,不是么?”他的头倒吊在躺椅边缘外,辫子垂至地毯,表情颤抖,带着一种着魔的木讷,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我不在乎钻石,金子或者埃斯科里亚尔,我想和你一起。带我去塞维利亚吧。我听说他们有最好的朗姆酒。”他轻声说道,嘴唇缓慢地一开一合。
萨拉查走到躺椅旁,将杰克的头发挽起,放在他脖子后面,动作轻柔,“那只不过是个白日梦而已。你被自己搞糊涂了,宝贝,我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终其一生我都在尽力把你这种人置于死地,今后我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主意。”
杰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双灰蒙蒙的褐色眼睛混浊而干燥,像一匹困倦的雄鹿。一阵热风挤压着窗户,沙砾敲击玻璃发出沙沙的响声格外清晰。这股风席卷过整条空荡荡的街道,晾衣绳上白色的布料被吹得卷起。萨拉查拉开书桌抽屉,取出那把小手枪,放进大衣口袋,看向窗外浓烟状的云层。他希望雨能下得晚些。
等到气流恢复正常,杰克坐起身,拆下头巾,把散开的发辫一根根地塞回去。那种紧绷的张力从他眼里消失了,他神色僵硬,显得有些苍白,“卡洛斯会带我出去,我猜对了吗?”
“对。”他说。
杰克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最后拨弄了两下他的辫子,站起身,伸手抓过扶手上的三角帽,接着站在原地看着他。他看上去就像送葬队伍里被抛下的那一个,无精打采地撇着嘴,干瘪的脸颊看了叫人伤感。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在杰克从他身前走过时,他的呼吸顿了一下,拽住杰克的胳膊,再吻了他一次。
杰克睁大眼睛看着他,从他的手掌中滑脱,眼神受伤。
“赫克托.巴博萨到底做了些什么让他该死?”
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这句话的不合时宜。杰克讶然地看着他,此时房门上敲了两下,卡洛斯推开门,惊奇地看着两人,“时机不好,长官?
“不,斯派洛先生正要离开。””
“外面有位女士坚持见你,她不是一个人。她说是关于珠宝的事,我该放她进来还是让她在门廊等?”
“放她进来。看好他,我们还没完。”他面无表情地说。


杰克转身跟着卡洛斯消失在门后。他的手滑进衣袋,指尖抚过击锤,神经质地打开又关上。不久楼梯上传来鞋跟的轻击声,他听见布料摩擦过扶栏的声音,然后门再度打开。艾尔薇拉睁着她的树蛙眼睛,走进房间,比起在妓院里的时候,她的打扮几乎朴素,唯一的首饰是一对大如瓷盘的金耳环,带面纱的帽子遮住了整个头部,余下的身体包裹在一条褪色的红裙子里,没有化妆。
另一个男人跟在她后面,他脸色铁灰,两鬓斑白,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能断定他是那种能够为了两个八里亚尔射杀旧友的人。萨拉查认出他是在妓院守门的那个加泰罗尼亚人。他树皮色的眼睛毫不友善,双手背在身后,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了门边。
“你肯定知道,城里已经乱套了。”艾尔薇拉扭了扭腰,并起双腿在椅子里坐下。从她的髋骨到膝盖都被裙子紧紧包住,又在小腿处像鸢尾花一样散开,让她的下半身看上去就像中国花瓶一样曲线毕露,“你比我想得还要更有能耐些。”
“随便坐,亲爱的。”他冷哼道,瞟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那人,“那是什么?”
“这样的时候,再小心都不为过。”她说,“维拉死了。你和他谈过了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杀他。”
“没人在乎谁杀了他。他不是人缘最好的,但绝对是重要人物。在这之前谁都不想他死掉,因为他死了就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保险全都泡汤了,每个人都想要赖账。”她掀起面纱,淡然而冷漠地面对他的目光,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交叠搁在大腿上,“我要走了,回罗马尼亚去,所以最后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真是惊奇。我记得你觉得我不是个君子来着。”他柔声说道。
“你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到了正确的地点。你说的是对的,赫克托.巴博萨不值得那么多。”她说,睫毛垂下,“这些事最后结束得都会很血腥,我只想在他们开始在街上开火之前走得越远越好。”
“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再好不过,但是你几乎没可能走到码头。探子遍地都是,巴博萨手上有他们想要的珠宝,我听说它和维拉的死脱不了关系。他们完全有可能盯上你。”
艾尔薇拉露齿而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了然和若有所思,“你担心错人了。杰克.斯派洛怎么样?如果你想留住他,你得守好他。”
“不关你的事,但我能保证他是自由身。只要他想,随时能走出那扇门。”
“不。他唯一走出那扇门的方法就是你把他扔出去,像把一只瞎眼的老鼠扔进蛇窝里。因为你被他迷住了。”
她果断地说,将脑袋微微侧向一边,一种似曾相识的黯淡火花在她深色的眼睛里缓慢摇曳,“我能理解,他很诱人。这是最显而易见的事,我听见你们争吵,透过门。但是记得比我谨慎些,男子汉。不要轻易地坠入爱河。”
她拨开挡在眼前的一绺卷发,以并非卖弄风骚的那种方式。萨拉查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脸,找不到一丝撒谎的迹象。
他迟疑了一会儿,藏在口袋里的手松开枪托,慢慢抽出来放到桌面上,目光犹豫不决地向门口飘去。那个男子只露出侧影,低垂着头观察自己的靴尖,像是没在听他们讲话。
他不再看他,注意力回到女人身上,比刚才更锐利了些:“为什么你在这儿?不会是只为了给我忠告的吧。”
“我带了礼物。”她说,“你看上去像个出手大方的人。”
“取决于你带了什么来。”
她的手伸进三角胸衣,拉出一只小小的灰色天鹅绒布袋。她把袋子放在膝盖上,脱掉手套,解开封口的细线。
萨拉查绷紧下颌,眉骨的阴影愈发浓重。他略微倾身向前,在袋口打开时看见一抹折射而出的蓝光。
她用两根手指夹出钻石,那足有她的半个手掌那样大,棱面随光线变化着色彩。她把它放在桌上,再次戴好手套,肩膀贴上椅背,“你在找的珠宝。我给你省了不少麻烦,你该好好回报我。”
萨拉查盯着钻石,沉思了许久,挂钟的钟摆发出轻微的嗒嗒噪声,秒针转完一圈。他将它举起来,对着光线仔细端详,在指间慢慢地调整角度。这是颗绝美的宝石,无论是切工、质地还是色泽都是一流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甘愿为它流血。
他把钻石放回桌面,双手握在一起,“既然你知道它,你就知道这样的东西在市面上能卖多高的价格。我好奇是什么让你决定在临行前把它交还给我。”
“市场已经一团糟了,短时间内这样的珠宝没办法出手,而我现在需要现金。”她说,十指交叠搭在小腹上,“当然,你也不一定要把它买下来。在东边这种货物更容易出售,也会有人出价比你更高。”
“但是随身带着它和寻死无异。”他的手肘撑在桌沿上,轻敲着颧骨,“它落到你手里纯属巧合,我猜,否则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你的手段也太过高明了。”
“巧合只是隐性必然的另一个说法,所有的事发生都是有原因的,所有的事都是注定发生的。”她自言自语道,思绪飘远,看向壁炉上方悬挂的波西米亚挂毯,一个木刻的耶稣受难像钉在那里,在复杂多彩的花纹里像是一块撕裂的破洞。“我还有一条你会用得上的消息,关于赫克托.巴博萨的去向。”
“你怎么确定我在拿到钻石之后还会对他感兴趣?”
“因为对你来说,他必须得死。”她调转过头,声音里有一股暗潮涌动,“因为对杰克.斯派洛来说,他必须得死。”
“我没看出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你当然看不出来,你有多了解杰克?”她干笑着说,“很多人怕赫克托,他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射杀一个孕妇或者幼童,那是因为在他眼里,活人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不恨谁,他只是扣下扳机。但是杰克有人性,这也是为什么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他能轻易地恨你,爱你,抛弃你。”
她停下,看向窗外,嘴唇紧绷且颤抖,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某一点。萨拉查没有说话,但他至少知道他不用给她递手帕。这是一个出色的女子,不得不说,他对她心怀敬畏。“我和他们相处了十多年,他们什么都共享,财宝,毒品,女人,甚至罪名,有段时间他们还搞在一起,在强盗圈子里都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必须不停地消耗彼此,假如他们不这么做,仇恨就会开始滋生,他们需要这种荒唐来维持平衡。”
“这不意味着他一定要杀了他。”
她嘴角蜷曲,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接着转回脸正视着萨拉查,眼里带着一丝忧愁的笑意,“我们总是会低估情感丰富的人,因为没有多少张活着的嘴能警告我们。”

玻璃窗突然被吹开了,猛地撞击在墙壁上,窗帘被掀起,扯向两边,大风灌进室内,纸页发出如鸟翼拍打般的声音。他起身去关上窗,拉紧窗闩。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飓风。”她喃喃地说,接着抓住软椅扶手,站了起来,布料发出沙沙声,“我待得已经太久了。你愿意出多少?”
他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艾尔薇拉快速眨了眨眼,没有后退,微仰起下颌以直视他的目光。“你异乎寻常的勇敢,不是吗?那些勇敢的女人不羞于承认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了抹大拉的玛利亚。”他轻声说,手伸进大衣内袋里,接着牵起她的手,把一样东西放进她的掌心,合上她的手指。
她的表情变得惊讶,看着那枚埃斯库多,闪烁着沉甸甸的金光。
站在门口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屈起另一边的膝盖。她猛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又转过身面对萨拉查,眼神变得清醒专注,“那艘船午夜之前就会启航。早点到港口,不要一个人去,但让杰克.斯派洛留在这下来守夜,也不要让他独处。我希望这能帮到你,或者不止如此,能够救你的命。”
“也许会。”
她没听到那句话,抬起手将面纱从帽子边沿放下来,铜色的面孔蒙上一层黑雾。她看上去像即将嫁给红死魔的女巫。“我要走了。”她说,声音遥远沙哑,“你不和我道别吗?”
“再见,艾尔薇拉。”
她苦涩地笑了笑,目光穿过面纱网眼忧伤而温柔地落在他大理石般线条硬朗的脸上,走近两步,隔着面纱在他嘴唇上留下一个粗糙而冰凉的吻。
脸色灰败的男人拉开房门,他的侧脸如同一片干枯的落叶。艾尔薇拉转过身,红色的影子在门缝后消失,最后一角红布滑出门缝。
那个男人轻轻合上了门,一只手垂在裤子的侧缝边,没有跟出去。
萨拉查站在原地,和那男人对视着。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瞟了一眼桌上的钻石,但那人没有看那里。
“她独自在街上会很危险。”他冷冷地说,而那灰脸男人看上去不像会说英语,于是他停顿了一下,又用西班牙语重复了一遍。
那人的手悬在枪袋上,双脚分开站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门外走廊上响起一轻一重的两个交叠的脚步声,向房门靠近。
他略微屈起膝盖,眯起眼注视另一人的右手,等待着,在衣兜里将击锤完全扣下,发出一声清晰的金属碰撞声。明亮的白色光点在灰脸男人的眼珠上颤动。萨拉查的食指勾上扳机。
房门被推开,他们同时拔枪。子弹从萨拉查耳侧擦过,他闪身躲过那一枪,面露凶光,迅速抬起手臂,瞄准那男人的胸膛,干净利落地连续几次扣下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穿透墙壁。距他最后一次决斗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萨拉查并没有失去他的准头。他的每一枪都命中了致命位置,子弹的冲击力让灰脸男人往后踉跄了几步,他后背撞上墙纸,扳机挂在手指上,惊讶地瞪大眼睛,脸上显现出一种犹豫的神色,显得有些滑稽。
萨拉查向前跨了一步,慢慢将枪口抬高,朝他的眉心又补了一枪。男人的后脑勺撞到墙,弹回颈窝里,整个人沿着墙壁滑了下去,松弛的右手摊开在腿边,枪从手心里滑落进地毯的绒毛里。他落地时,身后的绿墙纸上留下一片红色污迹。
房间里卡洛斯握枪的手悬在空中,下颌愕然地挂在脸颊上,像只损坏的木偶。杰克站在他身后,他看上去没那么受惊过度。他看着尸体,然后抬起头,看向萨拉查手中还冒着白烟的枪口和他静如一潭死水的眼睛。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杰克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说:“你今天够尽职尽责的了,卡洛斯,为什么不花二十分钟去喝一杯呢?”
副官合上了嘴,征求地看向萨拉查,后者点点头。于是他转身退了出去,顺手带上门。
杰克站在刚才灰脸男人站立的地方,脚边躺着尚具余温的尸体,偏着头仔细研究墙上的弹孔。他注视死人的眼睛,那就像他在新加坡见过的红色锦鲤,突出而混浊。
随后他走向五斗橱,从红木盒里拿出一根雪茄,穿过房间,拉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门齿轻轻撕咬烟嘴。
萨拉查感觉手背刺痛,他的枪管还是热的,指关节上的灼伤同样如此。
他把枪放在桌面,从打开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火柴,用指甲擦燃,递向杰克。年轻男人向前伸长脖子,引燃雪茄。白烟升腾而起,像水中的蛛丝盘旋弥漫。
他拿开烟卷,吹出烟雾,将烟卷夹在指尖,指节抵在太阳穴上,斜眼打量萨拉查腕上黑色的火药灼痕。
街上很安静,风卷起的沙粒刮过窗户,玻璃在窗框里发出有规律的咔咔声。对面的房子里传来走调的鲁特琴小调,听起来颇为伤感。
“她走了。事情发生得很快。”萨拉查说。
他没回答,再次含住烟嘴,叹气般地让烟雾从嘴里飘出。
两声沉闷的枪响从巷角传来,穿过砖石和玻璃,打破宁静,接着又回归入夜色般厚重的宁静之中。
“蠢女孩。”杰克叹道。
萨拉查走到窗边,面对着垂下的黑色窗帘,没有去动它们,等待这一阵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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