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esecake Cemetery

One for joke,two for murderer(3)

瓦纳海姆的街道弥漫着一股矮人的臭气。煤烟从作坊门口飘到街上,狭窄的石砖路上每走几步都能遇见一坨新鲜马粪,即使对于居住在这里的种族而言这街道都过于狭窄肮脏了。散不掉的黑雾夹杂着煤渣缭绕在碉堡和拱门前,有遥远的敲打声从地下传来,和那些咆哮、矿车碾过轨道、爆炸同样令人不安。

伊瓦尔迪的儿子们的作坊一样肮脏粗糙,臭味不减,墙壁上悬挂着他们举世无双的作品,以噬魂女妖头颅装饰的纯金盾牌,银线和精钢编织的锁子甲,奇形怪状的首饰,它们的光辉照亮了整座房子,在黑色的砖墙上倒映着金色光斑。

洛基说服他们接受这份工作,甚至额外奉送两件礼物,让他可以拿去讨好奥丁和华纳神族。他只不过把故事稍微删减,改编了一点点,开了一两张无伤大雅的空头支票——洛基专属的处理烂摊子魔法机器就欢快地转起了齿轮。

作坊中央是一只有漂亮流线形轮廓的巨大熔炉,上方连接着长长的烟囱通出屋顶,在靠近地面的部分呈弧形凸出,外壳经过了多次修补,一片片叠加的金属板让它看上去坚不可摧。它的四只短粗的支架用铆钉固定在地里,表面雕刻的走兽图案被锈腐蚀得几乎不可见了。高温和蒸汽将岩洞里的空气变得难以呼吸。矮人德瓦林——他们的工匠——将一大块明晃晃的金属投入熔炉,用火钳拉出来,搁在铁砧上,举起锤子敲打。

这些肮脏的地底蛆虫创造出了九界之中最为光彩夺目的珍宝,他们用黄金雕刻出自然、爱和贪婪。洛基盯着熔炉里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绿色的双眸倒映着大火的光彩。

他好奇那会是什么感觉,创造美丽的事物。那会是多么的不一样,他的心脏砰砰地撞击着胸腔。纯粹的造物之火在指尖跳跃的刺痛。

高温烘烤着他的脸颊,皮肤仿佛从骨头上熔化。墙里嵌着的木制支架上陈列着一排双耳瓶,金银交织的首饰堆积得溢出了瓶沿。洛基在金瓶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眼中的渴望,被雕花所扭曲。

他得趁早从这里逃出去,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越快越好。

拿到那三样礼物后他飞快地离开了这要人命的地底洞穴,回到旅店的马厩。隔着栅栏他的马看上去疲惫万分,无精打采地跪在干草里,一动不动。“胡说八道。”他骂道,踢了一脚栅栏,走向马厩尽头,每一间隔栏里的马都看上去营养不良奄奄一息。

这些矮人对待畜牲还不如对待矿石,从饲料里发霉的干草和混着煤渣的水就能看出。洛基在袍子上擦了擦手。他不敢在这里使用魔法,太过显眼。

街道上方狭窄的天空被煤烟染黑,乌云密布,冷风嗖嗖地刮进来,混杂着尘埃的味道。看来他暂时被困在这里了。

半个小时后,夜幕降临瓦纳海姆。雨密集地打在道路的石板上,冲刷过地面,污秽流淌过大街小巷仿佛一场飓风留下的残骸。酒馆变得喧嚣,烛火摇晃,谈话声像苍蝇似的在桌子间飞来飞去,不断有盘子在地上打碎的脆响,每一刻都有人垂打桌面,吼叫着要求续杯,但几乎无人如愿。洛基在角落独享着一张桌子,他用斗篷掩起面孔,以免被身边这些野蛮的排外者认出身份,也为了遮挡呕吐物的臭味。

食物糟透了,陶土盘子中央盛着一小块焦黑的灰烬,象鼻虫在中间的空隙中爬行,他们管这个叫“面包”。

洛基讨厌旅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些琐事。在阿斯嘉德的日子对他来说像是服刑一样难受,但离家千里的滋味总是让他怀念被家里人拳打脚踢的美好时光。

“家,甜蜜的家。”他自嘲地笑笑,手指戳着盘子里的那块焦炭。当“家”这个概念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第一个回应的总是索尔的名字,还有他的拳头砸在脸上的钝痛。他陷入这般境地也是多亏了自己和他那粗暴的兄长。

他轻抚衣襟下淤青的部分,手指触碰时还有隐约的刺痛感。鲁莽、骄横、愚不可及的阿斯嘉德黄金宝贝,却又恰好那样健壮黝黑,帅气得没一个女人能拒绝。他嫉妒得牙根痒痒,但那并不妨碍他渴望成为那种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矮人从长桌那边向他走过来,和其他人一样漆黑粗壮,胡子裹满尘土。他两手空空,洛基却还是在桌子下握紧了自己的匕首。“晚上好。”他假笑着说道。

矮人的眼睛像炭火一样黑亮,他的腰上别着锉子,手指有烫伤,衣领上嵌着一枚金别针。他是个工匠。“我听说你在找人接一份不寻常的工作。”

“那就取决于你们怎样界定‘寻常’了。”

“少跟我兜圈子。”矮人压低嗓音说道,“你在这里没有好名声,神偷洛基。你已经惹火了你的同族,现在围绕你的大多数人都会很乐意用斧子和你的四肢表演余兴节目。”

“他们现在这样叫我吗?无论如何,恐怕从我身上你搜刮不到什么好东西。”

那个笨拙的勒索者环视了一圈四周,确定无人在看着他们。然后他示意洛基跟着他。

他将兜帽往下扯了扯,起身跟随着那陌生人,跨出店门,迈入雨幕之中。他们沿着漆黑狭窄的街道行走,路面逐渐在脚下上升,转弯。

他被领进另一间作坊。这里比德瓦林的店铺更小,墙壁仅有几件锁子甲和短柄斧子装饰,地面铺着麻布地毯,几只制作精细的木桶充当了椅子和桌子。熔炉嵌在墙里,雕花的铜挡板上搭着两张皮料和一根弯折的木头。临街的一面墙上唯一的窗户被铁皮封死了,窗台上散放着一堆钉子。

洛基在地毯上蹭蹭靴子,脱下斗篷,搭在熔炉旁的火钳架上。“你看上去像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们没必要兜圈子。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从我这儿你捞不到任何好处。我自己的家人们不太待见我,所以拿我来要挟他们也没什么希望。”

“我的名字是布洛克,我没想过勒索你,恶戏者。”

“这些头衔其实挺蠢的,我的朋友们叫我洛基。”他俏皮地眨眨眼,“我能猜到你有一笔生意想要做,但是我既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如我所说,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报酬,而且我已经从德瓦林那里得到我要的货物了。”

“我不是你的朋友,洛基。你在九界都臭名昭著,诸神以你为耻,他们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除掉你罢了。”

“啊,我明白了。投资商。你道听途说找到个矿坑,扯着绳子爬下去想要找到些金子。孩子们喜欢这种故事,因为谁都能猜到结局。”他说,依然保持着假笑,“如果这个赌是冲着我的命来的,想必条件足够诱人。”

“你说话太多了。”他的眼睛闪着不善的光,“我可以替你打造一件礼物——比德瓦林和伊瓦迪给你的三件加起来还要好。”

“听上去价格不菲。”

“听我说完。我会带着礼物和你一起去见众神之父,由他决定是德瓦林还是我的手艺好。你赢了,那件礼物就是你的了,你输了,你的头就是我的。”他的声音像磨砂轮,粗砺又死板,“我要拿它来当挡门石。”

“诸神会对你感激万分的。”洛基拿腔捏调地说道。按理说他不该考虑这种不在他行程中的赌约,但矮人的礼物实属珍贵,只要有一点占他们便宜的机会都不该放过。他确实动心了,而且就算他输了,众神也不会真拿他怎么样。他是王室成员,他出了什么事谁脸上都不好看,不仅是奥丁和弗丽嘉,索尔再恨他也舍不得让他去死——这些人为守住他们的所谓尊严,宁可让他受私刑也不会让外人碰他一根毫毛。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每个国王都有同样害怕的事物,他要做的只是不让他们觉得他触及了那些事

“所以成交不?”布洛克不耐烦地抓起墙边的火钳,在地上敲了一下,烧红的铁屑立刻飞溅在周围的地板上。

“成交。”洛基用一种几乎正经的语调说道,他清楚自己是在冒什么样的险,但在钢丝上过日子早就成了他生活的常态,除了在其中找找乐子他也没多少其他的选择。

 

 

“你在读什么?”

“书。”兜帽动也没动,那只纤细的手翻过一页纸。今天她涂了暗金色的指甲油,刚好衬出斗篷鲜亮的酒红。“生日快乐。”

索尔在她身边的床垫上坐下,手臂习惯性地环上她的肩膀。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今天也没有兴趣招惹她。“什么那么吸引你?”

“和你无关的任何事。”她用力把书合上,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和他对视,帽沿下空荡荡的部分格外显眼,“你想干什么,索尔?”

“奥丁冲我发了一个上午的火,我受够被人质问了。”他摆了摆手,“他为我在其他人面前对洛基动手大发脾气。要我说那还完全不够,在他割掉你头发之后。他把什么都当做玩笑,你不该就那样让他走掉的。”

“就算我没有,你也没办法让他从此金盆洗手。”她说,伸长手指,打量着近乎完美无瑕的指甲,脸上显出刻薄的神情,“你去海姆达尔那里监视过他的行程了吗?”

“他说他得集中注意力监视其他地方。胡说八道。”他轻蔑地哼道,“还有其他事值得做。我想不通为什么洛基选了你,他是个疯子,但疯得有条有理,这看起来像是私人恩怨。”

她挑起一边的眉毛,表情在惊恐和愤怒之间摇摆不定,“你是暗示这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宝贝,当然不是。”他揉着她的肩膀,“我只是在想,假如我能弄明白是什么让他做出这些事,也许我能阻止他继续这样干。”

“你什么也干不了。”

“你不能确定。沃斯塔格他们和我聊过了,他不能就这样被放过。他在夜里持刀闯进了你的卧室,这是挑衅,他做得太过了。”索尔低声说,手指摩挲斗篷边缘的滚花边,眼睛垂在大腿上,“你本可以把他整得很惨。”

“我不需要。”她再次翻开书本,冷淡地说道,即使索尔的手臂还紧贴着她的肩膀,却仿佛他已经不在这房间里,“不是所有的事都和你有关。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其中不包括让你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比你瘦弱的兄弟动粗。”

“他还没和你道过歉。”

“虚情假意的道歉还不如他直接捅我一刀来得实在。”

“听着——我想我没办法挽回他对你做的事,但是我就是想说声抱歉。”

“为了什么?”她依旧面无表情。

“为他。我该控制好他的。”

“你的弟弟不是一条被你用链子拴着的狗。他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能力弥补自己的过失。”她说,“别像个傻子似的继续在那里琢磨他的心思了,索尔,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先是海姆达尔那儿,然后是奥丁老头,连你也是这个样子。”他烦躁地扯着她的披肩,像只处于焦虑中的松狮狗对付编织地毯一样慢条斯理,“你发什么疯,宝贝?这不是建议,但别告诉我你不想报复那混小子。任何事,只要你开口。”

“任何事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她从书里抬起头,眼睛闪着光,“我想让他永远闭上嘴,合上眼,躺在水底的木头床里。你听懂了吗?”

“你想要我杀了他。”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他偏过头去,不说话了。他不习惯出尔反尔,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确实知道她会想要干什么。希芙是个好斗而自尊的女人,这也是她吸引他的原因之一。

他放开了那只拢着她肩膀的手臂,凝视着自己的拳头。仅仅是想象那样的情景都叫他反胃。他能够揍洛基,能够揍得他头破血流,对他恨之入骨,也不介意被那条双舌蝰咬上几口,但他不会真的对洛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我不能为你做那个。他终究是我的弟弟,我爱他。就算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也不能是我来了结他的性命。”他阴沉地说道,手在身侧垂下,紧握成拳,“这太过了。”

她眼里的火光消失了,只剩下玻璃珠似的深色鱼眼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什么对他来说都不为过。”她冷冰冰地说,“忘记我说的吧,也许我受了惊吓,才会和你说这些疯话。”

“也许是我吓到了你。”他说,“我该走了。”

他站起来,腿离开床垫,伸手抓过高背椅上搭着的披风,转身走向门口。握住门柄时他犹豫地回头再看了一眼她。希芙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像一尊异教缪斯的雕塑,书本在她膝盖上摊开。她木讷地注视着他,没有起身挽留的意思,失去了那头漂亮的金发和她的魔法,她在红斗篷下的脸庞显得苍白呆板,缺少特征。

他开始想念另一张总是表情丰富的面孔了,虽然将两者放在一起比较多少有失偏颇,但至少另外一个人永远不会让他无聊。索尔拉开门,朝她点点头,“我晚点再来找你,宝贝。”

他没听到回答,也可能是他走得太快。他不会再来找她,不是今晚,不是明天,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复,谁也不能。在洛基的问题上他们总是三缄其口。

范达尔是对的,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问题,外人插手只是徒劳无功。洛基终归是他的弟弟——只是他的,他想凭着这个他也需要为他负点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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